太平宫而宿于南溪溪堂遂并南山而西至楼观大秦寺延生观仙游潭十九日aa1归作诗五百言以记凡所经历者寄子由远人罹水旱,王命释俘囚。
分县传明诏,循山得胜游。
萧条初出郭,旷荡实消忧。
薄暮来孤镇,登临忆武侯。
峥嵘依绝壁,苍茫瞰奔流。
半夜人呼急,横空火气浮。
天遥殊不辨,风急已难收。
晓入陈仓县,犹余卖酒楼。
烟煤已狼藉,吏卒尚呀咻。
(十三日宿武城镇,即俗所谓石鼻寨也,云孔明所筑。
是夜二鼓,宝鸡火作,相去三十里,而见于武城。)鸡岭云霞古,龙宫殿宇幽。
(县有鸡爪峰、龙宫寺。)南山连大散,归路走吾州。
欲往安能遂,将还为少留。
回趋西虢道,却渡小河洲。
闻道磻溪石,犹存渭水头。
苍崖虽有迹,大钓本无钩。
(十四日,自宝鸡行至虢。
闻太公磻溪石在县东南十八里,犹有投竿跪饵两膝所著之处。)东去过郿坞,孤城象汉刘。
谁言董公健,竟复伍孚仇。
白刃俄生肘,黄金漫似丘。
(十五日至郿县,县有董卓城,其城象长安,俗谓之小长安。)平生闻太白,一见驻行驺。
鼓角谁能试,风雷果致不。
岩崖已奇绝,冰雪更琱锼。
春旱忧无麦,山灵喜有湫。
蛟龙懒方睡,瓶罐小容偷。
(是日晚,自郿起至清秋镇宿。
道过太白山,相传云,军行鸣鼓角过山下,辄致雷雨。
山上有湫甚灵,以今岁旱,方议取之。)二曲林泉胜,三川气象侔。
近山麰麦早,临水竹篁修。
(十六日至盩厔,以近山地美,气候殊早。
县有官竹园,十数里不绝。)先帝膺符命,行宫画冕旒。
侍臣簪武弁,女乐抱箜篌。
秘殿开金锁,神人控玉虬。
黑衣横巨剑,被发凛双眸。
(十七日,寒食。
自盩厔东南行二十余里,朝谒太平宫二圣御容。
此宫乃太宗皇帝时有神降于道士张守真以告受命之符,所为立也。
神封翊圣将军,有殿。)邂逅逢佳士,相将弄彩舟。
投篙披绿荇,濯足乱清沟。
晚宿南溪上,森如水国秋。
绕湖栽翠密,终夜响飕飕。
(是日与监宫张杲之泛舟南溪,遂留宿于溪堂。)冒晓穷幽邃,操戈畏炳彪。
(十八日,循终南而西,县尉以甲卒见送。
或云近官竹园往往有虎。)尹生犹有宅,老氏旧停辀。
问道遗踪在,登仙往事悠。
驭风归汗漫,阅世似蜉蝣。
羽客知人意,瑶琴系马鞦。
不辞山寺远,来作鹿鸣呦。
帝子传闻李,岩堂仿像缑。
轻风帏幔卷,落日髻鬟愁。
入谷(音浴。)警蒙密,登坡费挽搂。
乱峰攙似槊,一水淡如油。
中使何年到,金龙自古投。
千重横翠石,百丈见游aa2。
最爱泉鸣洞,初尝雪入喉。
满瓶虽可致,洗耳叹无由。
(是日游崇圣观,俗所谓楼观也,乃尹喜旧宅,山脚有授经台尚在。
遂与张杲之同至大秦寺蚤食而别。
有太平宫道士赵宗有,抱琴见送至寺,作《鹿鸣》之引乃去。
又西至延生观,观后上小山,有唐玉真公主修道之遗迹。
下山而西行十数里,南入黑水谷,谷中有潭名仙游潭。
潭上有寺三,倚峻峰,面清溪,树林深翠,怪石不可胜数。
潭水以绳缒石数百尺,不得其底,以瓦砾投之,翔扬徐下,食顷乃不见,其清澈如此。
遂宿于中兴寺,寺中有玉女洞,洞中有飞泉甚甘,明日以泉二瓶归至郿,又明日乃至府。)忽忆寻蟆培,方冬脱鹿裘。
山川良甚似,水石亦堪俦。
惟有泉旁饮,无人自献酬。
(昔与子由游虾蟆培,方冬,洞中温温如二三月。)
风回仙驭云开扇,更阑月坠星河转。枕上梦魂惊,晓檐疏雨零。
相逢虽草草,长共天难老。终不羡人间,人间日似年。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何似 一作:何时;又恐 一作:惟 / 唯恐)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长向 一作:偏向)
流而不返者,水也;不以时迁者,松柏也。言水而及松柏,于其动者,欲其难进也。
万世不移者,山也;时飞时止者,鸿雁也。言山而及鸿雁,于其静者,欲其及时也。
昨日出东城,试探春情。墙头红杏暗如倾。槛内群芳芽未吐,早已回春。
绮陌敛香尘,雪霁前村。东君用意不辞辛。料想春光先到处,吹绽梅英。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且其意不在书。
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复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发,盖亦已危矣。
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盖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老人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
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逆;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勾践之困于会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生平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
观夫高祖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项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高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高祖发怒,见于词色。由此观之,犹有刚强不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
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