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好洁白,不待咏说知。
区区取相似,今古同一辞。
薛能比众作,小去笔墨畦。
谁能出千载,为雪立传碑。
四座且勿歌,听我白雪诗。
天地于降雪,其功大艰难。
去年暖风日,冬在春已还。
山屏尽深碧,危溜声亦潺。
草萌各已动,梅花开最繁。
炉火殆可谢,衣絮谁复言。
推排腊已过,一变天更寒。
飘风动木石,激射难出关。
深房拥高燎,领肘曾不温。
仰视云压叠,垂欲藉屋山。
元气不复呵,飞鸟折羽翰。
谁排河汉流,欲堕莽苍间。
道为黑风遮,凝冻无住著。
纷纷成片缕,六出非刻削。
初时漏余滴,杂雨犹可恶。
迤逦纵飞洒,熊状不可名。
或稀若有待,或密似李索。
或弱久宛转,或狂自轩腾。
群来信汗漫,孤飘亦零丁。
屋角初渐斑,瓦沟忽皆平。
坳漥一已满,茅茨压将倾。
树木遍封裹,冈山助峥嵘。
阶除断纤秽,池台有余清。
流尘寂已掩,物象窅皆明。
厨烟或中鑱,里表仍孤擎。
长街隐缺甃,荒城混觚棱。
沙水渺相合,扁舟在图屏。
啄草鸟雀踪,篆字贵纵横。
顿惊宇宙内,侈丽皆天成。
引望谁倚楼,秀色乱目睛。
永怀衡门士,辛苦守六经。
山藜不充腹,笔砚久已冰。
柔茵坐中堂,谁问公与卿。
世事泊无意,烛换犹飞觥。
文犀压朱箔,阳春谢秦筝。
所处殊处所,苦乐固异情。
谁致此不齐,上天意何营。
苍苍不可问,奕奕洒未停。
明晨起相处,寒日已满窗。
井甃破圆素,砌苔还故苍。
万物去覆冒,颜色皆复常。
融为大田水,其流日滂滂。
方塘接深甽,澄彻碧玉光。
岂惟疠疫消,庶验百谷祥。
愿彼守经士,幸可继糗粮。
忧民既非职,空致新诗章。
溪蛮昔负命,杀气凌南州。
城郭涨烟火,堂皇啸蜉蝣。
被发尽冠巾,吾人反缧囚。
行剽至杪忽,归载越山丘。
驱攘事虽定,收合信疮疣。
不有异泽沾,何令余患瘳。
寒风在林鸣,君马不能留。
初佩太守章,慨然任人忧。
问俗灰烬余,咄唶令心谋。
士材为世用,因难乃知尤。
烦苛一荡涤,幽远遍怀柔。
四封鸣鸡犬,五谷被原畴。
里闾多娱宴,歌鼓震溟陬。
明义每所希,古人不难侔。
日月有常运,志士无安辀。
山川自兹始,努力千里游。
暮冬天地闭,正柔木冻折,瑞雪飘飞。对景见南山?岭梅露、几点清雅容姿。丹染萼、玉缀枝。又岂是、一阳有私。大抵是、化工独许,使占却先时。
霜威莫苦凌持。此花根性,想群卉争知。贵用在和羹,三春里、不管绿是红非。攀赏处、宜酒卮。醉捻嗅、幽香更奇。倚阑干、仗何人去,嘱羌管休吹。
滁州之西南,泉水之涯,欧阳公作州之二年,构亭曰“丰乐”,自为记,以见其名义。既又直丰乐之东几百步,得山之高,构亭曰“醒心”,使巩记之。
凡公与州之宾客者游焉,则必即丰乐以饮。或醉且劳矣,则必即醒心而望,以见夫群山之相环,云烟之相滋,旷野之无穷,草树众而泉石嘉,使目新乎其所睹,耳新乎其所闻,则其心洒然而醒,更欲久而忘归也。故即其所以然而为名,取韩子退之《北湖》之诗云。噫!其可谓善取乐于山泉之间,而名之以见其实,又善者矣。
虽然,公之乐,吾能言之。吾君优游而无为于上,吾民给足而无憾于下。天下之学者,皆为材且良;夷狄鸟兽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公乐也。一山之隅,一泉之旁,岂公乐哉?乃公所寄意于此也。
若公之贤,韩子殁数百年而始有之。今同游之宾客,尚未知公之难遇也。后百千年,有慕公之为人而览公之迹,思欲见之,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公之难遇也。则凡同游于此者,其可不喜且幸欤!而巩也,又得以文词托名于公文之次,其又不喜且幸欤!
庆历七年八月十五日记。
临川之城东,有地隐然而高,以临于溪,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洼然而方以长,曰王羲之之墨池者,荀伯子《临川记》云也。羲之尝慕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此为其故迹,岂信然邪?
方羲之之不可强以仕,而尝极东方,出沧海,以娱其意于山水之间;岂其徜徉肆恣,而又尝自休于此邪?羲之之书晚乃善,则其所能,盖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然后世未有能及者,岂其学不如彼邪?则学固岂可以少哉,况欲深造道德者邪?
墨池之上,今为州学舍。教授王君盛恐其不章也,书‘晋王右军墨池’之六字于楹间以揭之。又告于巩曰:“愿有记”。推王君之心,岂爱人之善,虽一能不以废,而因以及乎其迹邪?其亦欲推其事以勉其学者邪?夫人之有一能而使后人尚之如此,况仁人庄士之遗风余思被于来世者何如哉!
庆历八年九月十二日,曾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