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帝王都,赫赫走群彦。
嗟汝独何为,闭门观物变。
微物岂足观,汝独观不倦。
牵牛与葵蓼,采摘入诗卷。
吾闻东山傅,置酒携燕婉。
富贵未能忘,声色聊自遣。
汝今又不然,时节看瓜蔓。
怀宝自足珍,艺兰那计畹。
吾归于汝处,慎勿嗟岁晚。
荒园无数亩,草木动成林。
春阳一已敷,妍丑各自矜。
蒲萄虽满架,困倒不能任。
可怜病石榴,花如破红襟。
葵花虽粲粲,蒂浅不胜簪。
丛蓼晚可喜,轻红随秋深。
物生感时节,此理等废兴。
飘零不自由,盛亦非汝能。
江湖不可到,移植苦勤劬。
安得双野鸭,飞来成画图。
种柏待其成,柏成人亦老。
不如种丛篲,春种秋可倒。
阴阳不择物,美恶随意造。
柏生何苦艰,似亦费天巧。
天工巧有几,肯尽为汝耗。
君看藜与藿,生意常草草。
萱草虽微花,孤秀自能拔。
亭亭乱叶中,一一芳心插。
牵牛独何畏,诘曲自牙蘖。
走寻荆与榛,如有宿昔约。
南斋读书处,乱翠晓如泼。
偏工贮秋雨,岁岁坏篱落。
芦笋初似竹,稍开叶如蒲。
方春节抱甲,渐老根生须。
不爱当夏绿,爱此及秋枯。
黄叶倒风雨,白花摇。
行乐惜芳晨,秋风常苦早。
谁知念离别,喜见秋瓜老。
秋瓜感霜霰,茎叶飒已槁。
宦游归无时,身若马系早。
悲鸣念千里,耿耿志空抱。
多忧竟何为,使汝玄发缟。
官舍有丛竹,结根问囚厅。
下为人所径,上密不容钉。
殷勤戒吏卒,插棘护中庭。
远砌忽坟裂,走鞭瘦竛竮。
我常携枕簟,来此荫寒青。
日暮不能去,卧听窗风泠。
芎藭生蜀道,白芷来江南。
漂流到关辅,犹不失芳甘。
濯濯翠径满,愔愔清露涵。
及其未花实,可以资筐篮。
秋节忽已老,苦寒非所堪。
劚根取其实,对此微物惭。
自我来关辅,南山得再游。
山中亦何有,草木媚深幽。
菖蒲人不识,生此乱石沟。
山高霜雪苦,苗叶不得抽。
下有千岁根,蹙缩如蟠虬。
长为鬼神守,德薄安敢偷。
我归自南山,山翠犹在目。
心随白云去,梦绕山之麓。
汝従何方来,笑齿粲如玉。
探怀出新诗,秀语夺山绿。
觉来已茫昧,但记说秋菊。
有如采樵子,入洞听琴筑。
归来写遗声,犹胜人间曲。
(八月十一日夜宿府学,方和此诗,梦与弟游南山,出诗数十篇,梦中甚爱之。
乃觉唯记一句云蟋蟀悲秋菊。
)野菊生秋涧,芳心空自知。
无人惊岁晚,唯有暗蛩悲。
花开涧水上,花落涧水湄。
菊衰蛩亦蛰,与汝岁相期。
楚客方多感,秋风咏江篱。
落英不满掬,何以慰朝饥。
风回仙驭云开扇,更阑月坠星河转。枕上梦魂惊,晓檐疏雨零。
相逢虽草草,长共天难老。终不羡人间,人间日似年。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何似 一作:何时;又恐 一作:惟 / 唯恐)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长向 一作:偏向)
流而不返者,水也;不以时迁者,松柏也。言水而及松柏,于其动者,欲其难进也。
万世不移者,山也;时飞时止者,鸿雁也。言山而及鸿雁,于其静者,欲其及时也。
昨日出东城,试探春情。墙头红杏暗如倾。槛内群芳芽未吐,早已回春。
绮陌敛香尘,雪霁前村。东君用意不辞辛。料想春光先到处,吹绽梅英。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且其意不在书。
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复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发,盖亦已危矣。
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盖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老人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
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逆;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勾践之困于会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生平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
观夫高祖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项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高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高祖发怒,见于词色。由此观之,犹有刚强不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
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